潇湘文化杯征文选登||麻糖

点击数: 发布时间:2018-07-18 

麻糖

/李伟


  夏日的江南,南风天总是让人燥热难安,于是试着音乐疗法去找寻那份属于自己的宁静。恍惚间,窗外传来“叮叮——当,叮叮——当……”其间还夹杂着一声声吆喝:“麻糖……麻糖嘞!”一阵阵清脆的敲击声滑过耳畔,突然一惊,多么熟悉的声音啊,像是在什么时候听到过似的,那么熟悉,而又那么遥远。寻声望去,人潮中,有一位挑着担,左手握着一块铁片,右手拿着一把小铁锤的大叔,正有节奏地用小铁锤敲打铁块,那悦耳的声音就是这样发出来的,刹那间,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都被这“叮当”声带回了记忆,心中涌动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不知是兴奋,还是酸楚,那久违了的麻糖,那曾经让我魂牵梦绕却又让我不敢提及的麻糖,终于让我浮躁的心有了丝丝清凉。

  出生在湖北鄂西偏远山村的我,小时候家里特别穷,只能靠父亲出门打工过日子,然而既要保证我们一家五口的生活,又要照顾年迈的奶奶。父亲老来得子,尤其心疼我和弟弟妹妹,每次父亲外出回家,总是要给正在上小学的我和弟弟一些零花钱。尽管每次只有几毛钱,但也足够让我和弟弟买作业本、铅笔等文具,而且,每次买完文具,兜里还能剩下一两毛钱,就可以在放学回家的路边商店买零食,现在回想起来那就是一种享受。

  有一次放学回家,看见一位老爷爷背着背篓,手里拿着小铁锤敲击着一块铁片,发出悦耳的声音,很好奇,于是和伙伴们围了上去,只见老爷爷把那白白的还沾了玉米面的东西敲成一小块一小块。我们问老爷爷那是什么,老爷爷说是麻糖,还分给我和伙伴每人一块,我拿着那白白地又有点软软地麻糖,放进嘴里,甜甜的,还有玉米香,第一次觉得吃了这世界上最好吃的美食。

  麻糖五毛钱一小块,每次买文具剩下一两毛钱,要攒至少好几次才能买一小块麻糖。我知道家里条件不好,父亲给的钱是用来买文具的,因此,每次我都只能耐着性子存钱买麻糖。卖麻糖货郎都是走乡串户地叫卖,好几天才能碰上一次,很不容易。因此,那时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快快攒起买作业本剩下的钱,攒够了就立刻找到卖麻糖的货郎,吃上那让我向往已久的麻糖。

  读初中二年级那年,母亲离家出走,父亲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再也没有给过我零花钱,为了照顾我和弟弟妹妹,父亲再也不能出远门外出打工。父亲家中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姑姑和一个叔叔,当时几个姑姑就数幺姑的家境还算不错,于是在幺姑的资助下,父亲开始学做生意。刚开始,父亲是贩卖袜子,走乡串户,有一次父亲到重庆吐祥的一个村子里卖袜子,遇到当地一个地痞,硬拿了父亲的袜子不给钱,父亲同地痞理论,那地痞叫来一帮人把父亲的袜子散落一地,父亲知道寡不敌众,只好认倒霉,而当时天色已晚,父亲怕招来地痞的纠缠,也不借宿,星夜翻山越岭五六十里路赶往附近的幺姑家。

  那件事以后,幺姑担心父亲的安危,在她的劝说下,父亲放弃了贩卖袜子的生意。后来,又在幺姑的帮助下,做起了贩煤的生意,一次从重庆奉节三角坝一带煤厂拉一车煤到百里外的湖北利川柏杨集镇,卖给镇上加工煤球生意的老板,除去租车合人工费,一趟还能赚两百块,每天可以跑两趟,然而大货车司机看到贩煤有利可图,私下和煤矿老板联系,联合其他有本钱的生意人,自己跑去贩煤,父亲是个地道本分的农民,又不愿意同其他人争,就这样,贩煤的生意也没了,只能回家和庄稼为伴。

  初中毕业那年的暑假,我收到了高中寄来的录取通知书,可是家里实在捉襟见肘,为了能让我念书,父亲只好又去找幺姑想办法,幺姑家那会儿家里也是三个孩子,家境不是太好,只能借做生意的本钱,拿到了本钱,父亲又犹豫了,农民出身的他不知道做什么生意好,可是光靠幺姑家借的钱学费又不够,就这样在家干着急了几天。突然有一天,我偶然想到读小学时吃过的麻糖,就告诉父亲说:“爸,卖麻糖可赚钱了,我小时候和同学们经常买呢!”父亲瞪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不过随即一拍大腿,说:“对啊,就这么办。”就这样,因为我小时候的贪嘴,父亲做起了麻糖生意。

  说干就干,于是父亲天不亮就起床,步行走到七十公里外的邻省重庆奉节县三角坝进货,第一次父亲就批发了六十来斤,当天也顾不得歇息,星夜赶回家。第二天,天蒙蒙亮,父亲就背着麻糖走乡串户,直到晚上十二点才回来,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帮忙清点着一块两块的一大摞钱,清点完钱后难得的见到父亲笑了。而剩下的一毛两毛,父亲全给了我,让我存着在学校当零花钱。每当这时,我都会躲着弟弟妹妹,把大把大把的零钱拿到楼上一个人悄悄地数。那段日子里,父亲天天走乡串户,饿了,就吃一点麻糖充饥,渴了,就喝山泉水,不到一个星期,六十多斤麻糖就卖得所剩无几了,最后还剩下一些碎末,这时父亲就把我们兄妹叫到身边,把剩下的碎末分给我们,吃着那些剩下的碎末,我们兄妹别提有多高兴。卖完第一批麻糖,父亲合计了又合计,赚的钱还远远不够我的学费,于是父亲又到邻省批发麻糖。

有时候,父亲除了在本乡卖麻糖外,还到很远很远的邻县去卖。记得一次周末,父亲趁我在家,就到邻县万州去卖麻糖,兄妹几人眼巴巴的等到晚上十二点左右,父亲还没回家,我们以为父亲当天晚上肯定是不回家了,草草的洗漱完就上床去睡觉了,睡之前还把家里的老门栓了又栓。大概凌晨五点左右,我和弟弟妹妹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敲门声,我把弟弟叫醒,准备起床去开门,可是等我们起床后敲门声又没有了,弟弟说是不是听错了,我和弟弟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除了猫头鹰和蛐蛐的叫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于是我和弟弟接着又躺下睡着了,刚睡着不一会儿,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我听清楚了,确实是敲门声,还夹杂着喊声,我再次把弟弟叫醒,准备跑去开门,心里多了个心眼,大声的问了一句:“是谁呀?”这时门外传来了声音:“浩,是我呀,你爸爸。”听到是父亲的声音,我和弟弟赶紧起床把门打开,只见父亲正蜷缩在家门口,父亲进了家门,看上去一脸的疲惫,原来父亲已经敲了好几次的门,而我和弟弟妹妹都睡得太沉了,父亲敲了三次门以后由于太疲惫竟然坐着睡着了,中途醒后继续敲门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

  就这样,一个暑假,我们兄妹麻糖也吃够了,我的学费也有了着落,而我的存钱罐里也有了至少几十张一毛两毛的钱。我想,那是15岁以来第一次有了这么多的钱。

  直到我高中一年级读完,那些一毛两毛的钱我都没用完。在我读高中二年级上学期时,父亲突然患脑溢血离开了人世。他走了,带着遗憾,走得那样匆忙,走得那样突然。家中的顶梁柱倒下了,我只能靠姑姑的资助和自己勤工俭学才读完了高中和大学。

当窗外再次传来“叮叮——当,叮叮——当”的声音,又勾起了我无限的回忆,尤其是那一声声“麻糖……麻糖嘞”,把我从城市的喧嚣中带回了记忆。

  如今,我已经走向社会,那儿时的往事也随着琐事的增多被一一淡忘了,只有那香香甜甜又软软的麻糖和父亲要我“好好读书”的那句话,伴随那“叮叮——当,叮叮——当”的清脆声一直珍藏在我的内心深处。

    其实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我再也没有吃过麻糖……

  潇湘文化十周年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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